歸脾湯最早見於宋代嚴用和的《濟生方》(1253年，後世又稱濟生歸脾湯)^[1]，原書載云：「歸脾湯治思慮過度，勞傷心脾，健忘怔忡。」，宋代楊仕瀛《仁齋直指方》(1264年) 補充道：「歸脾湯治思慮傷脾，不能統攝心血，以致反行，或吐血下血。」，元代危亦林《世醫得效方》(1337年) 又推衍成：「歸脾湯治思慮傷脾，心多健忘，為脾不能統攝心血，以致妄行，或吐血、下血。」經兩書的闡釋「脾不統攝心血」之說，至明清時期一變而為「脾不統血」的學說，也是當今中醫界臨床治療血證經常引述的基礎理論之一。

濟生歸脾湯原方由白朮、茯苓、黃耆、龍眼、酸棗仁、人參、木香、甘草、生薑及大棗等10味藥組成，後世醫家隨證化裁，如明代薛立齋《校注婦人良方》於方中加當歸和遠志，用治婦人諸證，即為今日中醫臨床常用的歸脾湯；本方再加丹皮、梔子是為加味歸脾湯(《醫碥》)治鬱結傷脾諸證；濟生歸脾湯再加熟地即為黑歸脾湯(《銀海指南》)。明代《景岳全書》從歸脾湯方衍生歸脾丸，清代《癧科全書》衍生出加減歸脾湯^[2-5]。方中黃耆與龍眼肉為君藥，補脾益氣、養心安神；人參與白朮助黃耆益氣生血，當歸助龍眼肉補血養心，三者為臣藥；酸棗仁、茯苓 (多用茯神)、遠志可寧心安神，木香理氣醒脾，四者為佐藥；炙甘草為使藥，調和諸藥；再加生薑與大棗，幫助調和脾胃^[6-8]。歷代醫家廣泛運用於主治思慮過度，勞傷心脾而致的怔忡、健忘、驚悸、盜汗、體倦、嗜臥、失眠、少食、頭昏眼花、面色萎黃，或脾虛不能攝血致血溢脈外，及婦人月經不調、崩漏帶下，或心脾作痛，低燒體痛，大便不調，舌淡苔白，脈象細而無力等等症狀。現代則多用於治療心血管疾病、精神神經系統疾病、血液系統疾病以及婦科疾病等^[7]，以下介紹近年來的臨床應用及相關研究成果：

一、心血管疾病

歸脾湯聯合西藥應用於治療心血管疾病，對於心律不整、心臟衰竭、冠心病、高血壓等疾病有良好療效，尤以心脾兩虛證型療效更為突出^[9]。但若屬於痰熱所致的各類出血症狀，則不適用歸脾湯治療^[10]。馮 (2021) 等人系統性分析2012年至2018年歸脾湯聯合metoprolol治療心律不整的效果，結果發現中西藥聯合治療效果優於單獨西藥治療 (p <0.05)，但不良反應率差異不具統計學意義^[11]。歸脾湯聯合西藥治療氣虛血瘀型心臟衰竭之效果，可以增加患者心肌收縮能力、改善心臟功能、改善 BNP (B-type Natriuretic Peptide) 和 hs-CRP (hypersensitive C-Reactive Protein) 水平，聯合治療的有效率顯著高於對照組 (p <0.05)^[12]。歸脾湯聯合西藥治療高血壓，治療後患者的收縮壓、舒張壓以及生活品質評量 (SF-36) 評分明顯優於對照組 (p <0.05)，有效改善高血壓患者的血壓和生活品質^[13-14]。

二、精神神經系統疾病

1. 心脾兩虛型失眠

心脾兩虛型失眠 (臨床常見食慾不振、疲倦乏力、心悸健忘及多夢易醒等症狀) 之病因可能為七情失調、飲食無節制、勞逸不當及病弱體虛。當脾胃虛損使氣血生化不足，氣血虧虛導致心血不足、心脾失養則夜不能寐，故以養心安神之歸脾湯治療心脾兩虛型失眠效果特別良好^[14-15]。現代藥理研究發現歸脾湯具有鎮靜安眠、減緩神經焦慮以及增加免疫功能，可助患者較快進入有效睡眠^[16]。使用歸脾湯加減治療心脾兩虛型失眠，患者之匹茲堡睡眠品質量表 (以下簡稱PSQI) 評分以及不良反應率低於西藥治療組，總睡眠時間達顯著延長，一小時內入睡比例為八至九成，總有效率達九成 (p <0.05)^[17-18]，用於年長巴金森氏病患者亦可改善失眠狀況以及生活品質^[19]。歸脾湯具較高活性的核心化合物為腺苷，主要標靶基因為 NR3C1、MAPK3、PPARA，透過代謝途徑及 cAMP 訊號途徑來治療睡眠不足^[20]。

2. 憂鬱症

憂鬱症患者在口服抗憂鬱藥物的基礎下輔以歸脾湯治療，聯合治療組與西藥治療組在漢氏憂鬱量表 (HAM-D)、抑鬱自評量表 (SDS) 以及 PSQI 分數都顯著低於治療前 (p <0.05)，且聯合治療組評分顯著低於西藥治療組 (p <0.05)。聯合治療組的治療有效率 (97.14%) 顯著優於西藥治療組 (77.78%) (p <0.05)、不良反應率顯著低於西藥治療組 (p <0.05)，歸脾湯可以輔助改善患者的憂鬱狀況以及提高睡眠品質^[21]。Wei (2023) 等人從歸脾湯的酸棗仁-茯苓-龍眼組合中，分析活性成分、標靶以及作用機制，發現(S)-烏藥鹼、香豆雌酚、n-trans-feruloyltyramine、鞣花酸、玫瑰樹鹼和酒石酸是治療憂鬱症的關鍵化合物。這些化合物透過 AKT1、TNF、IL-6 和 MAPK3 等關鍵標靶基因減少發炎反應、抑制促發炎細胞因子、減少細胞凋亡，藉以調節憂鬱症。減少 TNF-α、MAPK和CTNNB1 發炎因子的表達，減輕發炎反應，在治療憂鬱症中扮演重要的角色。而與憂鬱症相關的路徑包括：neuroactive ligand-receptor interaction 路徑、癌症路徑、鈣訊號路徑、cAMP 訊號路徑，以及多重神經退化性疾病路徑^[22]。Liu (2023) 等人則發現歸脾湯可透過 EGF、PPARG、IL-10以及CRP 等基因，調節發炎和氧化壓力，治療憂鬱症合併腸胃道疾病^[23]。

3. 腦部神經病變

使用加味歸脾湯治療輕度認知障礙 (MCI)，在治療組患者之臨床失智評估量表 (CDR-SB) 平均評分從1.53顯著改善至1.13 (p=0.01)，而安慰劑組則從1.61惡化至1.75，兩組之臨床失智評分具顯著差異 (p=0.045)，證實加味歸脾湯能安全且有效治療輕度認知障礙^[24]。阿茲海默症患者在給予乙醯膽鹼酶抑制劑治療下，輔以歸脾湯治療，患者之簡易心智量表 (MMSE-J) 以及可重複式之神經心理狀態評估 (RBANS-J) 測驗評分皆有改善，表示歸脾湯可以有效改善阿茲海默症患者之認知功能^[25]。馮 (2022) 等人研究糖尿病腦病變大鼠使用歸脾湯的療效，結果顯示透過調節 NF-κB/PI3K 訊號路徑，降低 IL-6 的產生、增加 IKKα 和 PI3K 的表現量 (p <0.05)，可減輕發炎反應，有助於改善病情^[26]。

三、血液系統疾病

許 (2021) 觀察甲狀腺機能亢進合併白血球減少症，陳 (2021) 等人觀察抗結核藥物引起之白血球減少症，皆使用西藥輔以歸脾湯治療，中西藥聯合治療組患者之白血球細胞數量、嗜中性球數量，以及治療有效率顯著高於西藥治療組 (p <0.05)^[25-28]。葉 (2023) 等人研究歸脾湯治療兒童過敏性紫斑症，主要活性成分白樺脂醇 (betulin)、豆蔻醇 (1-Tetradecanol) 以及三磷酸腺苷 (adenosine triphosphate) 可調節免疫功能，豆固醇 (stigmasterol) 以及β-紫羅蘭酮 (beta-ionone) 透過調控 PI3K/AKT 訊號通路來調節發炎反應。主要作用標靶為 TGF-β1和TNF，發病的重要因素為此二者失衡，其他標靶因子包含 IL-6、IL-17A、FOXP3 等^[29]。Lee (2015) 等人研究歸脾湯對於視網膜致病性新生血管形成的預防作用，在氧氣誘發視網膜病變 (OIR) 小鼠實驗中，使用歸脾湯進行治療，可降低血管內皮生長因子 (VEGF)、第二型纖維母細胞生長因子 (FGF2) 和第一型纖維蛋白溶酶原活化抑制物 (PAI-1)之mRNA 的表現，顯著降低小鼠視網膜致病性血管的生成^[30]。

四、婦科疾病

婦科疾病和女性之氣血功能密切相關，歸脾湯應用於婦科疾病，對心脾兩虛型月經週期異常、經血過多、崩漏、更年期前期失眠、產後缺乳等婦科疾病，臨床治療效果良好^[31]。使用歸脾湯加減方聯合五行音樂療法治療更年期前期的失眠，聯合治療組治療後有效率達89.66%，顯著高於單獨使用歸脾湯組或音樂療法組 (p <0.05)，聯合治療組之 PSQI及MRS 評分顯著低於另外二組 (p <0.05)^[32]。因女性隨年紀增加氣血漸虛，面對家庭與工作壓力等憂思傷脾，脾胃虛弱更使氣血不足、引起便秘，楊 (2019) 以《內經》「未病先防」的概念，用歸脾湯治療更年期婦女之便秘，使血歸於脾，讓脾有力推舟、血液助舟行，改善患者便秘的情形^[33]。

五、其他

張 (2022) 等人研究中西藥聯合治療輕型系統性紅斑性狼瘡 (SLE)，以三種常見的中醫證型採不同的中藥複方治療，對於氣血虧虛型患者採用西藥聯合歸脾湯加減治療。與治療前相比，患者之糖皮質素使用量 (p <0.01) 與抗dsDNA抗體水平 (p <0.05) 顯著下降、補體-3與補體-4水平顯著上升 (p <0.01)，但中西藥聯合治療組與西藥治療組治療後之效果不具統計學意義^[34]。

綜合以上臨床應用情形的現代研究，對於心脾兩虛、氣血虧虛、氣虛血瘀等中醫證型患者，使用歸脾湯聯合西醫治療疾病效果較佳。然而除了失眠之外，各類疾病目前多與西藥聯合治療，較少單獨使用歸脾湯來驗證治療這些疾病的效果^[9]，後續還有待更多的研究與驗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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